故吏门生舌如簧. 黄永厚画作
策划中国与朝鲜画家联展,默数中国画家,自然想到黄永厚。与老先生相识十余年,不把他看成一笔千金的画家,而是习惯性当他是文人。
几年的时间啦,《读书》杂志到手,第一眼要看封二的画,封二的文。画是黄永厚的,文是陈四益的;画中有文,文中有画。看久了,就觉得黄永厚用画笔思想,陈四益以文字当刀,自然是“思想”给力,“刀刀”见血。
刺世讽官,本是中国文人的传统,盖物质利益所惑,当下文人、画家争相恐后当工具,帮腔或合谋,没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骨了。尽管可以赚得盆满钵满,终归没有光彩可言。有趣的是,当工具的文人、画家,不是人人可为,尤其那顶银光闪闪的官帽子,还让好些人羡煞,其中就包括我。
但,不包括黄永厚。
春天的一个下午,接到黄永厚先生的电话,他说,你要的画画好了,来取吧。
声音清脆,语调快捷,不属于85岁的老人。可是,黄永厚今年恰恰是85岁,也就是说,黄永厚的声音、语调,有青春的品质。
我向黄永厚约稿5幅,他悉数完成。放下电话,内心充满感激。
第二天下午,我去黄府拜访。位于北京通州梨园的黄府熟门熟院,路旁的槐树摇曳着片片绿意,那个不大的院子,也有几颗丁香树,铜钱般大小的叶子,形状完整地向我们微笑呢。
显然,黄永厚的家访者不断,几位从湖南来的客人,与我同时进入黄永厚的家门。黄永厚穿一件灰色的毛衣,戴一顶灰色的帽子,步履轻盈地招呼着我们。他疾步走进厨房,又疾步返回,把一个个普通的水杯放到茶几上,一边寒暄,一边沏茶。
作为画家和作家,黄永厚的画品、文才,出其右者寡矣。依我的目光来看,黄永厚是画家中文人,是文人中的画家,因此,他的画作,处处可见机趣、禅思,他的文章,字字映现学识、哲理。常常在《中国经济时报》、《书屋》、《读书》等杂志拜读黄永厚文配画的作品。画放达、清冷,文沉重、深刻,体现阅历,洞见卓识。
刚刚拜读《忽然想到——画说·说画》,这本书是黄永厚与陈四益《读书》杂志专栏的合集,尽管两位老人的“画说”、“说画”读过了若干次,眼下再读,眼睛仍然明亮。好文章,好画,就是陈酿的酒,越品越能品出味道。
为中国与朝鲜著名画家联展的事情来访,便简要介绍了策展的经过和中国参展画家的人选。黄永厚说:好玩儿。然后,把我叫到书房,展开他为展览所画的作品。
黄永厚的书房不足二十平方米,一面墙置放书柜,一面墙挂画,中间是一张稍大的书案。在这张书案上,细品了黄永厚的五幅新作。其中一幅题为《魏人田子方》,大写意人物,重笔、淡墨,塑造出道德学问天下闻名的士人。田子方,名无择,字子方,魏国人,魏文侯的友人,子贡的学生。魏文侯聘其为师。黄永厚为田子方的人格折服,故题写《资治通鉴》中的一段话:“子击遇子方于道,子击下车谒,子方不为礼,子击曰:‘富贵者骄人乎,且贫贱者骄人乎?’子方曰:‘亦贫贱者骄人乎,大夫骄人失其家,诸侯骄人失其国,贫贱者与交,言不合,计不用则去之楚越、若弃敝屣然。’”
如此的描绘,率性的题跋,难以觅见。一是当代画家失去了问思历史与现实的能力,一是市场的需求,让画家甘心当工具、当商人。
关注心灵,关注当下,是黄永厚画作的美学特征。《何物生活》,黄永厚这样题跋:“何物生活,穿衣吃饭。市井三姑,此道最娴。如实描绘,未必雅观。商量画者,观海戏蟾。葫芦生烟,金丹弄玄。不至此境,品隔三山。”
分明是作者的生活旁白。
作为画家、作家,黄永厚从来不愿意当一件工具,哪怕是一件金光闪闪的工具。这是黄永厚喜欢长跋的一个理由。长跋,是黄永厚观察现实,反思自己的过程,是黄永厚不甘沉沦,拒绝媚俗的表现。
三十年前的旧信,让我看到了一以贯之的黄永厚,看到了当今画坛的一丝光亮和一颗砰然跳动的心。
即将亮相北京夏天的展览,有黄永厚的画作,就意味着成功了。我固执地这样认为。